時令悄然翻過,秋的訊號已浮在紙上,然而外面的世界卻仍然深陷在熾烈的熱霧中不得脫身。暑氣好似一個膠黏的繭殼,籠罩得密密實實。
園里的老槐樹也疲憊了,枝葉盡皆無力垂下枝來,紋絲不動如同凝固了的綠痕,在灼目驕陽下泛出焦枯的白光。枝干間蟬聲聒噪不斷,它們拼了命地吼著,聲浪一潮緊似一潮,固執(zhí)地糾纏在每一片樹葉底下不肯散去。那聲調如銳利的針尖,執(zhí)意要鉆入樹皮的每寸縫隙中去,仿佛要用喧囂填滿整個世界。
天穹之上,稀薄飄浮著幾片微云,懶洋洋如同失水的棉絮。日光白得逼人心魄,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,直刺向滾燙的石板小徑。大地也似被烙上了金印,處處灼熱泛光。
午后的光景如同凝滯了。窗欞上日影寸寸燃燒,亮如刀割。街角幾株玫瑰已干蔫失色,花瓣邊緣蜷縮起了焦黃的線。而空氣仿佛粘稠的糖漿,蒸騰著無數(shù)小漩渦,無聲的熬煎仿佛正緩慢烘焙著人間萬物。
然而偶然幾片樹葉卻露了端倪。老槐樹濃密深處浮起幾點不起眼的薄薄的微黃。秋的足尖已試著輕輕探了過來么?不消細想,忽有一片枯葉悄然無聲飄落。它脫離樹枝的瞬間,像帶著某種微弱的嘆息,輕盈地翻轉了幾個回旋,便沉墜下來,跌進了滾燙塵土之中。那一片小黃點臥在熾烈耀眼的光斑里,像個寂寥而堅決的記號——它似乎已然窺破某些秘不可宣的預兆。
緊跟著,另外幾片也輕搖著墜下,零丁散落在地。它們飄落之時并未卷起一絲風浪,可底下厚土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。即使暑氣仍如巨大的銅墻鐵壁,封鎖著大地不愿退去,但秋天分明已用幾片先驅枯葉,在無邊熱浪覆蓋的地面撕開了第一道裂縫。
陽光雖然依舊灼目逼人,然而風骨里卻緩緩滲入著一縷別樣消息??v使夏日氣勢如虹,卻遮不住季節(jié)深處那悄然變動的氣息。萬物在滾燙的爐臺上被烘焙著,而秋天的聲息已經(jīng)悄然潛行于每一絲樹紋,每一線葉脈。
秋之足尖剛觸到土壤,便掀動整個大地為之戰(zhàn)栗。盛夏虛張的帷幕被幾只義無反顧的飄落悄然刺穿,盡管熱浪尚未屈服,這人間畢竟已被撕開一道缺口,一道通往蕭疏深秋的出口。(龍鋼集團 吉福凱)